敲开刘江涛办公室的门,马凤镯与鲁冬两人走了进去。作为一厂之长的办公室,自然要比副厂长和其他科室主任的办公室档次高一些!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台上摆放的绿植,一部分绿植上开的花,五颜六色,争奇斗艳,如画卷一般!还有一部分绿植则是通体绿色,它们或是笔直的屹立在那里,亦或是安静的躲在角落里。关上房门后,可以看到门口处的脸盆架,衣柜。落座后,正对的就是刘江涛那一米八长,一米宽的办公桌!办公桌上左右两侧摆放的都是,各种需要签字的文件和一些报刊杂志等书籍,靠近刘江涛的位置则放着一部座机。在刘江涛的身后,摆放的是一排书柜,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,各类名着及各种与本厂和领导手册有关的书籍和奖状证书!书柜的侧面有一个小屏风,屏风后面放着的是一张床和衣架以及保险柜!马凤镯和鲁冬所坐的沙发后背墙上挂着的是一副山水画。电视,影碟机,电风扇,空调,冰箱,电饭锅,都按部就班的放在属于它们的位置上,家里有的和没有的电器在这里全都有!这就是一厂之长的办公室,一个四十二平米,本厂最大,也是装修最好的办公室!“刘厂!”马凤镯和鲁冬跟刘江涛简单打了声招呼后,他们俩人就坐在了刘江涛对面上的沙发上。按理来说,他们应该尊称刘江涛一声刘厂长,但因为他们关系相处的很融洽,所以在周围没有其他同事的情况下,他们更喜欢简称刘江涛为刘厂,这样也显得关系更为近乎一些。鲁冬的事,因为警方的介入,所以刘江涛也知道了一些,今天见他们俩人同时来了,直觉告诉他,他们这次来的一定是有大事的。为此,刘江涛倒也没跟他们绕弯子,直接就让他们说事。见刘江涛已经表态了,马凤镯也就没跟刘江涛再说什么客套话,直接就把他俩刚才说的话跟刘江涛重复了一遍,刘江涛听着马凤镯的复述,他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。看得出来,关于鲁冬辞职的想法,算是触动了他的神经,要不然,也不能他俩刚进屋的时候刘江涛还笑容满面,这时却变得表情凝重了。“蔡梦洁那边还是一点信儿都没有是吗?”马凤镯将刚才和鲁冬说的话复述完后,刘江涛没有马上张口说话,而是寻思了一会才对鲁冬开口说话。“嗯… ….”这句“嗯”的回答,包含了多少辛酸与无奈,恐怕除了鲁冬,谁也不能设身处地的体会到。刘江涛和马凤镯虽说在一定程度上,能理解鲁冬的辛酸与不容易,但要说完全的体会,那也是不可能的,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俩,毕竟这样的事,放在他俩任意一人身上,其他二位也是不能完全体会当事人的心情与感受。得到了鲁冬的回答后,刘江涛将双臂杵在办公桌上,双手握拳一样的握在一起,脑袋里飞速的想着应该如何妥善处理鲁冬辞职的事。又是一阵沉默,三个人坐在那里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,不是不想说,只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。到最后,还是刘江涛开口打破了沉默;“鲁主任啊,今天关上门,在这屋里,就咱仨,对于你的事,说句掏心窝子的话,我也挺为你感到闹心的!因为我知道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不好受,尤其是你的性格还是那种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,所以你承受的痛苦一定要比常人更多一些。你能提出辞职,我呢?得怎么说呢?我只能说我挺佩服你的!”听着刘江涛的话,鲁冬微低着头,看着地面,苦笑了一下。是啊,身为外人,又是领导,面对这样的事,你想让人家说什么呢?鲁冬的想法到是挺“简单”的,不想给厂里添麻烦,又不想给外人添麻烦,自己辞职书一交,领导一批,从此自己就跟厂里没有任何关系了,也就可以全心全意的经管孩子和找媳妇儿了。可问题是,他的身份,不是厂里一个平平淡淡的临时工又或是什么“小白人”,说不干就不干了。他现在是身居厂里中层的领导干部,肩负着整个车间的生产安全与技能培训和督查,并且还是预备干部里的第一号人物!说他是厂子里的顶梁柱吧?那显然是有点夸张了。可你要说冷不丁缺了他,对厂子里的正常运行还是有很大影响的,因为眼下厂里没有比他更合适车间主任的人选!可是呢?目前,鲁冬这边确实遭遇着人生的风浪期,不妥善处理的话,的确会给以后的生活与工作留下麻烦。不说别的,就单说孩子丢两次这事吧,万一哪天孩子因为工作的原因又丢了,这责任谁又能担负的起呢?所以刘江涛的开场白,除了先安慰鲁冬几句,其余的,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。见鲁冬没有说话,刘江涛整理了一下思路后,继续说道;“你看啊,鲁主任。前阶段呢?你跟厂里请了半个月的假,你也是希望你家的事能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得到解决,只是结果不太完美。而且在这阶段里,还接二连三的又给你出了不少新的状况,所以给你的心里造成了阴影,对于这些呢?咱们都是当爸爸的,所以你此时此刻的心情,我特别能理解!我就这么跟你说吧,咱们别看在单位我是厂长,你是车间主任,咱们是上下级关系。可当我们走出这个单位的时候,我们就都回归到老百姓的行列了,以老百姓的规矩来说,从岁数看,你叫我一声哥,那也是没毛病的。既是老百姓,那我们就自然而然的会为每天的柴米油盐,锅碗瓢盆的事忙碌着,眼下,咱们都是人夫,又是人父,所以我才说,我特能理解你现在的想法。至于你提出你要辞职的想法,我这边呢?算是初步尊重你的想法!”什么?刘江涛竟然尊重鲁冬的想法?那自己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且不是要破灭了?马凤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,看着刘江涛!而刘江涛并没有理会她,继续跟鲁冬说道;“鲁主任,虽说我尊重你的想法,不过呢?你也知道,咱们这个厂子,关于员工的转正和辞职都是需要走流程的,不是你前脚说辞职,后脚我就给你能出手续的,而且呢?我觉得你能为了孩子和媳妇的安全,而做出这个决定,也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,所以从这点上来看,冬冬,你刘哥我,觉得你确实是个爷们,是条汉子!也没枉我当初选你当车间主任!但我还是要指出你一点的是,你这个决定做的有点草率!”“刘厂,其实我… …”刘江涛一摆手,打断了鲁冬往下说的话,他又说道;“你呢?在咱们厂里也工作这么多年了,什么工龄假啥的,都没休过,我看你最近也瘦了不少,先回家好好养养身子吧。关于你辞职的事,你就不用操心了,回家就等着信儿吧,我们开会研究后,就会告诉你的。这段时间里,你该忙家里的事,就忙家里的事。厂里的事就不用担心了,车间方面的事,我会安排牛振江(暂时兼任车间副主任)去处理的。你呢?就撒下心来,好好的照顾好孩子和找蔡梦洁就可以了,运气好的话,备不住咱们明天甚至今天下午就又见面了呢,你说对不?”刘江涛的这句话,算是跟鲁冬来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!因为他的话里面一半是真心真意的实在话,另一半则是实打实的客套话。毕竟他身为一厂之长,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露骨,得说的恰到好处,有打有收,才算给彼此都留有余地,想来,他这么做,也是有着属于他自己高处不胜寒的难处!鲁冬听完刘江涛的话后,虽说没有得到明确答案,但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,因为不管怎么说,单位这边的事情,就算是先告一段落了。余下的事,就不是需要自己考虑的了,他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三件事,找蔡梦洁,照顾孩子,等待厂子给出具相关手续。“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刘厂,还有马厂,再次感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,和对我家庭的照顾,那我就先走了。”鲁冬起身跟刘江涛告别,刘江涛也很给鲁冬面子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,并且走出办公桌来到鲁冬的身边。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,叮嘱了几句后,就把鲁冬送出了办公室,只留下马凤镯一人还在他的办公室。鲁冬这么一走,马凤镯的心里算是彻底凉了,原本抱有幻想的她,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刘江涛身上,寻思着刘江涛能挽留住鲁冬不让他走,可不曾想,这刘江涛竟然模棱两可一样的同意了鲁冬的辞职?眼下虽说他还没有明确表态,但马凤镯觉得,他这跟明确表态也没啥区别了。碍于刘江涛毕竟是厂长,所以马凤镯尽最大可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,强颜欢笑的她冲刘江涛笑着说了句;刘厂,那我也回去了。随后她起身就准备要走,此时刘江涛已经回到办公桌刚坐下,看着马凤镯的样子,再一个都是久经职场的人,又都是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角色,刘江涛的头脑自然也是不白给的。别看马凤镯表面上没表露出什么,但他知道,她内心中一定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不满的,所以他没有让马凤镯走。“凤镯啊,现在屋里就咱俩,咱们又都是在一起搭班子干工作的,眼下这屋里没有外人,我知道你对于我刚才的那个决定一定是有想法的,你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吧,别把想法放在心里,因为那样不利于咱们以后的工作和班子的团结。”既然刘江涛已经这么说了,而且称呼自己的时候,也没有称呼官衔,马凤镯索性就把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。“刘厂,我… …”马凤镯的话刚开了个头,就又有所顾虑的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,刘江涛见状,笑着对她表示;今天他们俩说的话,就是纯粹的唠嗑,在哪说的,就在哪结束,要马凤镯不要有所顾虑。听着刘江涛又给自己吃了一个定心丸,马凤镯算是又放下了一部分戒心,将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;“刘厂,鲁冬他是个人才啊,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给他放走了呢?”出乎刘江涛的意料,马凤镯说完这句话后,原本以为她后面还会有话要说,可是刘江涛却没有等到他想听的后面的话。见马凤镯不再说话了,刘江涛笑了一下,随后说道;“凤镯啊,你知道我为什么说鲁冬是个汉子,是个爷们儿不?”马凤镯没有言语。刘江涛继续说道;“男人,大多数都是以事业为重的,从古至今,论一个男人的成功都是说他的事业做的有多么的大,多么的有成就!几乎没有说过哪个男人是居家,围着锅台,围着炕头转而出名的吧?鲁冬比我小了十来岁,工作上正处于上升期,再加上他是咱厂第一号储备干部,在总厂那边都是挂了号的,所以说假以时日,他以后的路不会比我窄,甚至会比我宽!可以这么说,他现在正处于他事业器的一个黄金阶段,当然了,这个黄金阶段从另一面来说也是危险期!因为有很多未知数,是你我不曾知晓的。而他家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,换谁都闹心,揪心!凤镯,我问你,鲁冬的脑子好使不?”马凤镯点点头,表示认可。毕竟是当年和她一起并列获得荣誉的人,哪怕抛开个人感情来说,马凤镯也是绝对认可鲁冬的头脑!“你也承认鲁冬的脑袋好使吧?他那么聪明的人,以他的智商,只要稍微动动脑,他就完全可以不选择辞职这条路,可他却没有那么做,这就是我说他是条汉子,是个爷们儿的原因!!为什么我们总是愿意管那些冲锋陷阵,或者是舍己为人的人称之为爷们儿?因为他们勇于担当,敢于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,将甘甜和安全留给别人。自己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,但却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而少吃一粒大米,他这个人我要是往夸张点来说,他已经活出了一种境界了!”“可是…刘厂,那他也完全可以不走辞职这条路啊,莫说全厂,哪怕是在咱们厂里给他换个职位,谋个别的闲差,业务岗,门卫岗,也行啊。”听着马凤镯说出这句话后,刘江涛笑了,他拿起自己茶杯,拿下茶盖,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水,并且示意马凤镯所在的沙发旁有已被拆箱的矿泉水,马凤镯到也没客气,她也确实是有点渴了,拧开一瓶矿泉水也喝了起来。喝完茶水后,刘江涛将茶盖重新盖好,笑着对马凤镯说;“你看我让鲁冬去当更夫,或者去食堂当保洁员,勤杂工,洗洗菜,摘摘菜,收拾收拾折箩。再或者让他去收发室当门卫一天溜溜达达的,再不就是后勤管道工,专门处理疏通下水道的,你觉得这几个部门和岗位哪个行?”(折箩;当地俗语,意思为,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。)刘江涛口中说的这几个工种,在厂里算是比较底层的了,虽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,但如果看到那个昔日里跟自己一起干工作,当年还一起登台领奖的人,如今因为生活的原因去干那些比较脏的活。说实话,别说是马凤镯了,就是池德鑫和宁剑波也不会同意的!届时池德鑫一定会找刘江涛硬刚的!他那虎劲再一上来,他都敢胖揍刘江涛一顿!再说宁剑波,如果他看见鲁冬去通厕所的话,他也一定会用自己的工作岗位跟他进行调换的。(虎劲;当地俗语;意思为冲动劲。)当然他们看不下眼的这些工作,在鲁冬看来其实都无所谓,工作么,总是需要有人去干,别人都能干,为什么自己不能干?其实这些鲁冬都曾考虑过,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,他也从不担心自己原本是一个车间主任,因为家庭原因把自己弄得干了最底层的工作而被人耻笑。他担心的是,现在厂里基本上算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他去干最底层的工作不要紧,万一抢了别人的饭碗,进而影响到别人的收入,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!要说这男人与男人的了解,是胜过女人对男人的了解。为了避嫌,刘江涛平日里跟鲁冬的交集并不算多,但他却是厂里极少能理解鲁冬想法的人!当他刚才听完马凤镯说完鲁冬的想法后,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,在蔡梦洁没有找到之前,鲁冬这个人,厂里是留不住了。因为一个家庭的组成就是男人,女人和孩子,现在女人下落不明,孩子又险些丢了两次,劫后余生与失而复得的滋味,确实不好受,谁也不能保证以后意外还会不会再次发生,所以刘江涛没有给鲁冬一个明确的答案!对于鲁冬的辞职,刘江涛在听马凤镯叙述的时候,他就在脑海中想过给鲁冬换个职位。甚至说换个岗位,调整一下,但是转念一想,人家鲁冬就是为了不想给家人和朋友添麻烦,所以才选择辞职,如果自己给他安排别的岗位,导致另外一个人心生不满,甚至引起别的纠纷,鲁冬也是不会接受的。再者说,对于刘江涛来讲,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优秀中层干部,在本厂甚至在总厂都有一号的人物,现在沦为小白人?他的脸面也是挂不住的。综上所述,刘江涛在心里算是同意了一半,鲁冬的请求!为什么是说同意一半?因为他也在等待奇迹!等待蔡梦洁突然出现的奇迹!哪怕这个奇迹一直不出现,到最后,他也要给鲁冬一个较为体面的离开!不能让他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,受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!这当然都是后话了,因为不到最后一步的时候,刘江涛是不会放手鲁冬的!对于刘江涛的解释,马凤镯听的算是一知半解吧,毕竟她不是刘江涛肚子里的蛔虫,再加上刘江涛也故意没把话跟她说的太明白。同时她又是一个女人,属于感性的动物,心里的不甘和无能为力交织在她的心中。最终,马凤镯带着万般无奈和遗憾,她走出了刘江涛的办公室,看着她的离开,刘江涛对着背对着他的马凤镯说了这么一句话;“凤镯!你记住,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,而鲁冬,他不只是金子,他是钻石,他是会闪耀夺目的… …”鲁冬自己到底是金子还是钻石,他是不知道的,他现在只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孩子的同时,再继续寻找蔡梦洁。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后,按照原计划,鲁冬是想直接去朝阳街,也就是当地卖手机的地方去买一个手机。但是因为早上送孩子,再加上想着递交辞职书的事,所以忙碌的他,忘记拿钱了。于是他只好再折返家里准备拿存折取钱。这一找存折,鲁冬才发现一个问题,那就是家里的存折不见了?!!想来结婚这么多年,存折放的位置从没有变过,哪怕是之前他们俩因为蔡梦洁喝酒吵架的时候,存折也是雷打不动的放在原位置,可今天鲁冬去拿的时候,竟然发现存折不见了?他的心里为此不由一惊!要说他家存折放的位置也不算隐秘,就是放在蔡梦洁衣柜里的第八个大衣的里兜,当初选择放在第八个大衣时候,蔡梦洁还笑说;之所以放在第八个大衣里,是因为八谐音是发,希望存折里的钱越来越多… …八这个字的兆头是好兆头,愿望也是好愿望,但眼下存折却不见了?这让鲁冬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!莫非说蔡梦洁的这次离开是有预谋的?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?还是说这几天她自己曾经偷摸的回来过?想到这里,鲁冬又翻了翻平时存放他俩相关证件的小包,打开后,里面的证件还有,只是蔡梦洁的身份证不见了。看到这里,鲁冬瘫坐在了床上,因为原本他以为蔡梦洁只是单纯的下落不明,没有什么预谋和动机,可如今存折和身份证都不见了,这给鲁冬的第一感觉就是蔡梦洁这是有预谋的离开啊!联想到这些,鲁冬看着衣柜里那些平日里蔡梦洁穿过的衣服,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;“梦洁啊,梦洁!你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我啊… …”如果说发现存折和身份证都不见了,对鲁冬来说又是一击闷棍式的打击!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,可以说就是祸不单行了,因为以大姐蔡梦清为首的蔡氏五兄妹,正在上楼准备敲响鲁冬的家门… 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