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三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。
过年吃鱼,自然是为了一个好彩头。
谢先生挑着一块鱼肉,轻声笑着说道:“年年有鱼年年有鱼。”
梅先生拿着酒杯喝了一口,看着他笑道:“那你今年应该存了不少的钱吧。”
毕竟缺油灯了从梅先生那里拿,缺伞了从梅先生那里拿。
生活的琐碎小事都落在了梅先生头上,这个青牛院五先生大概确实能够存起不少的钱。
谢先生只是笑着摇摇头,而后把那块鱼肉放到一旁正在埋头吃着饭的李蝶碗中。
李蝶很是茫然地抬起头。
谢先生看着他说道:“我和你爹都是要老的人了,少余一些没关系,倒是你啊,小李蝶,你要多余一些。”
谢先生的笑意很诚恳,所以像是打趣也像是劝告。
李蝶歪着头想了想,说道:“好。”
大年三十,自然不会提及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。
是以这两个数十年的老朋友,也只是喝着酒吃着菜,说着今年一些开心的事情。
但是今年大概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。
南衣城外那场战争的阴霾,其实让整个南衣城都沉寂了很久,不止是战火燃起的时候。
几人吃完了饭,又带着李蝶出了门,在巷子里闲走着,看着人间的烟火。
谢先生与梅先生在巷子里闲走着,李蝶大概是有些困了,走了没多久,便在巷子的某棵树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,抬头看着那些像是一颗颗红果子一样悬挂在檐下的灯笼,又托着腮看着渺远天空里的绽放的烟火。
谢先生与梅先生走得并不远,只是在附近的一段路上来回的踱着步。
“你决定好了吗?”
梅先生看着谢先生问道。
谢先生停了下来,静静地看着那些雪檐之上的热烈的光芒。
“来之前,我已经在院里收拾好行李了。”
梅先生有些沉默,但并没有叹息,只是站在巷子里,看了许久,而后笑道:“你有什么行李吗?”
谢先生挑眉说道:“当然有,譬如十多盏油灯,七八把伞。”
梅先生哈哈笑着。
那些自然都是谢先生在梅先生这里的不良所得。
“当然,还有存了很多年的薪水,在院里做先生,虽然不能大富大贵,但也是可以存下一些的。年年有余,二十年了,自然便余了很多。”
梅先生只是笑着没有说话。
一直过了许久,二人才颇有默契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坐在雪里看着夜空的小少年。
“李蝶呢?”
梅先生轻声说道。
谢先生低下头,看着雪中一地凌乱的脚印。
“依旧是看他自己。”
梅先生至此终于叹息了一声,轻声说道:“明日我与他说一下吧。”
谢先生点了点头。
二人继续向前走了一段,梅先生停了下来,而谢先生继续向前走去,直到走出了巷子,身影消失在一片繁华热闹的风雪里。
梅先生在那里站了很久,才重新往回走去。
李蝶大概确实有些困了,托着腮坐在那里,眼皮其实已经有些分不开了。
梅先生走了过去,一把将昏昏欲睡的小李蝶抱了起来,就像过去几年那样,李蝶的头倦倦地趴在梅先生的肩头。
但其实梅先生现在这样抱着李蝶,已经很吃力了。
只是这个其实姓李但偏偏喜欢别人叫他梅先生的男人,大概总有些好面子。
所以一面抱着李蝶,一面故作轻松地与巷子里偶尔开门的人们打着招呼。
二人快回到自家院门口的时候。
李蝶却是趴在梅先生肩头揉着眼睛。
“爹。”
“嗯?”
“刚才你和谢叔在笑什么?”
“没什么,你谢叔说了一个笑话。”
“哦。”
李蝶没有再说什么,揉完了眼睛,又继续趴了下来。
梅先生以为他真的睡着了,于是在积雪的巷子里走得又慢了一些。
只是抬手按在院门上的时候,李蝶的声音又低低的在这个老男人的耳边响起。
“爹,我想娘了。”
梅先生怔怔地站在院门口。
微微抬头看着人间风雪,烟火璀璨的夜空中,有疏落的光芒洒落在梅先生的眼里。
褶褶生辉。
这个在悬薜院做了很多年门房的男人低下头去,缩回了那只按在门上的手,抚摸着李蝶的后脑勺。
“我也想她了。”
小李蝶低低地嗯了一声,而后安安静静地趴在梅先生的肩头之上。
推门声吱吱呀呀地,像是一首风雪里孩童哼唱的曲子一般。
关门的沉沉闷闷的。
像是中年老男人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