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说兵马数量。”张行强调了一遍。
“这个真不好说……”李枢反应过来,却也有些懵,很显然,部队的减员情况非常混乱。
“单县那里不清楚,但从粮食消耗来看,这边十三个营里应该有一万六七的战兵。”还是寻常头领徐世英给出了答桉。
张行默算了一下,依着现在一个营满员两千人来算,部队满员率居然跌到快了六成,但很快他又意识到,自己很可能算错了,便重新追问:“到的十六个营里有多少个骑兵营?”
按照黜龙帮河北第二次整军的大略,一个营步兵是两千战兵,但因为战马和马面的限制,骑兵营的兵马数量就很不稳定,轻骑是一千七百人,甲骑是每营一千两百,而真到了上战场的时候,分配给他们的辅兵又往往远超步兵营那边。
“只有一个。”徐世英轻挑眉毛答道。“单大郎的营头决议前便过河了,单父县更是他老家,早早去了。”
“怎么会如此?”张行有些发懵。“我到河泽的时候,听他们说几个骑兵营都过河了,还以为他们会从中间的官道上超过去呢……”
“天太热,战马宝贵,都舍不得,走得更慢。”此时基本上只有徐世英接话了。“不过我估计今晚上周行范的甲骑营能到,其余几营也能在两日内抵达。”
“那这样好了。”张行沉默了片刻,做了决断。“两日……最多两日,甭管多少营头,单县和这里只要凑够两万步兵、三千骑兵,就立即出发……然后李公留在这里,继续扩建这边的大营,既是接应,也是中转,后续部队收拢起来,物资汇集起来,就往前面送。”
“也只好如此了。”李枢答应的很干脆。
这位龙头没有“谨遵首席令”,但张行也没有在意,其余人也都没这个意思……无他,天太热了,部队的状态太糟糕了。
就这样,张行当日在金乡宿营,往后两日,也基本上在想方设法的协助士卒抵御酷暑、控制卫生,轮流下河洗澡,坚持烧澹盐开水,允许执勤部队改用皮甲,给骑兵部队更多的闲暇功夫照顾马匹。
这种情形下,部队的士气稍微有了回升,也没有什么疾疫发作。
但并不能使大家稍微放松,因为此地到底是黜龙帮的核心统治区,行军补给什么的都有依托,而谁也不知道一旦进入敌境,遭遇战斗后会出现什么问题。尤其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,斥候往来都变得格外辛苦,根本无法深入渗透,只能依靠几位凝丹高手重点侦察,这就使得前方敌军情形也变的模湖起来。
不过,时间来到六月初八日,随着白有思与樊豹的轻骑营头随行抵达,张行还是正式下达了出击的军令。
其人亲自率领十个步营,一个甲骑营,两个轻骑营,合计一万八千余众,自河水继续顺流而下。其随行将领包括白有思、伍惊风、伍常在、牛达、贾越、徐世英、周行范、王雄诞、丁盛映、尚怀恩、樊豹、刘黑榥、徐开通、唐百仁、马围、贾闰士。
与此同时,单通海则作为偏师,率领四个步营一个甲骑营,约六千余众,自西南面的单父县出发,顺着汴水进发。其随行将领包括梁嘉定、孟啖鬼、常负、黄俊汉。
当然,这只是先行,部队大多不满员,后续部队会在李枢、房彦朗、邴元正等人的安排下随后慢慢跟上。
至于说黜龙帮其余人等,也各有安排,陈斌、阎庆被留在了更后方的济阴城坐镇,谢鸣鹤则随杜破阵一起南下涣口,崔肃臣、窦立德被要求折返回河北将陵,魏玄定、徐师仁更是去了鲁郡组织另一支真正战略意义上的偏师。
比较例外的是雄伯南,他此时尚在四口关,本意是要在行军队列最后压阵的意思,却不得不承担起了收拢轮休在家兵士与辅兵的工作。
总之,大军浩浩荡荡,还是坚持在盛暑时节出了兵。
部队进入敌境后,单通海那里不好说,张行这里却是小心翼翼,全军分营、分段前线行,不摆大的行军阵列,每日只行二十里。
不过即便如此,红底黜字旗也还是在两日后成功抵达了方与县城下。
闻得大军抵达,方与城内原本留存的两千守军已经早一日撤离,县令率本县官吏开城投降。
“我猜猜,是司马正的军令?要你们主动放弃?”张行看着身前的县令,认真来问。“事后不追究责任?”
“是。”县令战战兢兢,俯首以对。“司马将军有令,若张龙头……张首席亲自到,守军提前撤走,地方官开城投降便可,无须考虑其他。”
张行点点头,不置可否,只让人将对方待下去,然后便在县衙大堂上发起了呆。
下方将领们面面相觑,最后还是周行范忍耐不住——他做梦都想打回徐州去,当然最好是打回江都去——出列拱手:“首席!三哥!三哥是担心方与县与前面沛县隔得太远吗?”
“一百多里地呢。”张行干脆承认。“就眼下这个暑气,得走五天……更要命的是,后勤线也拉长了五天,河水又因为天热浅了许多,万一往前走了,沛县坚城,司马正又忽然从中间渡河,把我们切断怎么办?”
“但要为此不进军吗?明明想我们要去进攻徐州!”周行范认真来劝。
伍惊风也转过身来:“首席不必过虑……三辉至公,断没有说我们觉得热,司马正不热的道理,方与到沛县隔了一百多里是不错,路上行军艰难也不错,可司马正和他的徐州军又如何?若他想要过河水包抄后路,若是从沛县出发,必然躲不过我们的斥候,若是从东面急行军回援,滕县距离河水也有七八十里,并不比我们路程短。”
“话不是这么说的。”张行摇头道。“毕竟是在敌境……而且,我也没说过不进军。”
众人诧异,张行却看向了徐世英。
后者无奈,出列拱手相询:“首席的意思是,咱们要等单大头领西路的消息?若他取了丰县,咱们身后有了多重纵深,便是司马正断河水也无妨?”
众人恍然。
正所谓,说曹操曹操到,就在这时,贾闰士忽然入内,送上一封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军报。
张三郎打开来看,居然是说,内侍军奉命出砀县,为单通海侧翼汇集,结果部队刚到丰县城下,丰县便开城投降,守军同样是早一日撤走了。
张行拿着只有几行字的信看了半日不动弹,上下不明所以,偏偏只有白有思在侧后眯眼看的清楚,也不好多说的。
不过,这种事情到底是瞒不住也没必要瞒的,张行收起军报,放在一旁,坦然吩咐:
“丰县已经取下,后路无忧,牛达、尚怀恩两位驻守此城,其余各部各回本营,准备明日继续开拔,前往沛县。”
众人反应不一,但伍惊风、周行范等人在内,多还是大喜。
而这些人一走,白有思便开门见山:“三郎刚刚是在想什么?是在担心司马正给你设圈套吗?我怎么觉得你反应有些奇怪?”
“当然不像。”张行叹了口气。“他不可能给我设套的……一个是琅琊的事情本身由我们开启,属于突发连锁反应,另一个是我出任首席的事情,本质上是我个人短时间内下的决心……司马正没有任何道理提前预知这些,然后设套来等我钻,除非雄天王暗中降了他。”
“那不可能……”
“当然不可能。”张行有一说一。“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,这里撤的那么干脆,最大的可能就是,他跟我一样都是赶鸭子上架,什么准备都没有,只能被动应对,所以他是真的不得已选择了放弃前线抵抗。”
“这不是好事吗?”白有思认真来问。“可你为什么还是有点忧虑?”
“因为如果这样的话,这一战双方应该都会很保守,然后就是比烂,看谁先撑不住局面,把破绽露出来。”张行喟然以对。“而我原以为我跟司马二龙之间的战斗,应该会很精彩的。”
白有思不置可否。
六月上旬,黜龙军轻易攻下了方与县、丰县,继而进逼沛县。
不过,因为方与县与沛县之间距离较长,再加上天气炎热,部队不免行进缓慢、保守。
而六月十三这天,傍晚时分,当部队行进到距离沛县只有二十余里,正准备扎营的时候,一支约千把人的轻甲骑兵部队忽然出现在了河水对岸。
司马二字的旗号高高飘扬,引发了黜龙军全军警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