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甚是虚弱的朱立锲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,然后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。
“如果身子不适便按一下旁边墙上的按钮,我们会立刻进来。”
很明显父子二人要商定国是,于是几名御医与侍从都退出了房间。
尽管治疗效果不错,但突发中风还是留下了明显的后遗症——朱士堰现在右边肢体不协调,言谈讲话也颇为吃力。
这只能通过漫长的康复训练来改善了。
父子二人相视了许久,却都没开口说话,病房中保持着让人不安的静谧,唯有仪器的“咔哒”声和“呼哧”声。
显然朱士堰已经获悉了儿子此刻的情况——感染病症凶险至极,几乎十死无生。
少顷,他才甚是沉痛地感叹道:“本以为…大难不死…会…有好事的。”
“这恐怕就真的是天意难违了。”朱立锲自嘲的苦笑道:“大起大落,老天爷还真给我面子。”
先是无限接近死亡,但却侥幸死里逃生,但随后却又宣判“死刑”,让心境都还未平复的人如坠冰窟。
望着儿子的脸,朱士堰蓦地联想到了五百多年前的事——懿文太子病逝以后,太祖高皇帝悲痛万分。
现在他觉得自己能完全领会到朱元璋的感受了,除了悲伤与惋惜以外,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努力放平心境之后,朱立锲认真地说:“好了,父亲,眼下再唏嘘也毫无意义,该权衡今后的事了。”
“军戎之事非比寻常,军机要务极其费神费力,我以后可负担不了。”朱士堰很坦然地说道:“攥紧大权于国朝有弊无利。”
首先,军权非同小可,美国也好、法国也罢,作为一国之元首,最高指挥权都在元首本人。可以委任,但决不能让出。
其次,战争时期的各种事务太过于繁重了,任何时间都可能有紧急情况要处理,精力不充沛、身体不健康压根坚持不了多久。
即使朱士堰数十年来在许多政事上都表现得非常“圆滑”,看似温和,但却一直将军权握的紧紧的。
真要是连军权都不要了,其余的权力也很快就会随之而去的,那可就真成垂拱而治了。
哪怕是因为懒政和怠政而饱受诟病的万历皇帝,他对于军机要务的处置却一直很上心,可其它的政事……确实很拖沓。
朱士堰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战争爆发后的重担了,自己虽然也贪恋权力,可与江山社稷的安危相比,个人欲望还是得往后稍一稍的。
否则,那可是要被在史书上狠狠地记上几笔的,同时也违背皇帝的基本职责——确保王朝延续。
再说了,指不定会因此操劳至猝死呢。
年轻的时候风起云涌,担惊受怕,然后兢兢业业地干了二十几年,年老的时候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,也对的起列祖列宗和天下了。
所以,于情于理都应该退位,这是对国家好、也是对自己好。
“那之后呢?您退位让权,谁登大宝?”朱立锲既疑惑又忧虑,“立铉那小子全无经验,也没工夫从无到有的教导他了。”
皇帝也是个需要学习与培训的职业,小皇子朱立铉从未被当作储君备胎,自然没有经受过帝王教育。
甚至,连从政的基本知识都没有,他在格致大学就读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地理学。
虽然皇帝的上限要看个人天赋,但是系统的帝王教育却能决定下限,除非与生俱来权术非凡。
典型例子崇祯皇帝和嘉靖皇帝二人。
信王朱由检,全无教育基础,继位以后的一系列举措众所周知,被衮衮诸公耍得团团转。
与之相比,兴王世子朱厚熜的表现就截然不同了,虽然时年不过十四岁,奈何他确实天赋异禀。
“他?的确…不妥,但…眼下确实没有堪用人选了。”
“让宁祐摄政吧。”朱立锲轻舒了一口气,“得亏当年她突发奇想(要从政)您并未拦阻,否则现在更难办。”
他的提议似乎拨开了朱士堰思维上的卡扣一般,后者闭上了双眼,沉思了许久,淡淡道:“哪有成年皇帝还被摄政的?这是自留隐患之举。”
“立铉也挺聪慧的,在位学习几年便可自主了。”
朱士堰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,叹道:“你…真是烧糊涂了。”
儿子啊,你和那些利欲熏心、期盼扩张的家伙们对弈了这么多年,莫非觉得傀儡皇帝与摄政公主的组合能稳住朝政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