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文良连招呼都没打,先围着三轮车转了一圈,嘴里啧啧有声,“你不会就用这个破烂车来接我们吧?”
安全翻了个白眼,“你以为呢?这个还是我找街口收破烂的爷叔借来的。”
说着指了一圈,“正好来接你们几个破烂。”
“不是。”
张文良急了,“这么小的三轮车,我们几个也坐不下啊。”
“想什么美事呢?这个只是用力拉行李,你们几个都在后面跟着走路。”
安全突然跳下车,对着他挥了挥手,“你来骑。”
张文良垮着脸,“你不是老吹上海出租车多吗,叫两辆出租车不行?”
安全抿了抿嘴,满脸不爽地看着他,“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挑呢,艰苦朴素哪里去了?还有没有一点革命儿女的样子?”
陈凡咧着嘴哈哈直笑,抽出一支烟递给他,又帮他点上,笑着问道,“住的地方远不远?”
安全抽着烟,刚准备说两句夸奖他的话,闻言顿时一愣,扭头看了看排长队的地方,“你们没有去申请招待所吗?”
申请招待所?
5个没出过远门的土鳖齐齐看着他,眼里充满了清澈的愚蠢。
尽管安全很喜欢看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,但现在还不是调侃的时候,他一巴掌拍在脑门上,指着那条队伍说道,“快去排队,我慢慢跟你们说。”
话音未落,叶安国便迅速跑了过去。
嗯,好像现在也没有新的人加入,跑不跑都一样。
安全陪着他们往那边走,同时说道,“外地人到大城市,如果要住招待所的话,第一件事就是要在招待所分配处去申请招待所。”
陈凡很奇怪,“不是自己去找招待所吗?”
安全瞟了他一眼,“我发现你家小姜还真没说错,你是学习上的天才,生活上的土鳖,就什么都不懂。”
张文良在旁边幽幽说道,“请不要扩大打击范围,谢谢。”
安全回过头,“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啦。你只是土鳖,还配不上学习上的天才。”
张文良:我不该说话的。
安全继续说道,“你想啊,如果任由大家都自己去找招待所,那是不是都去找条件好的?反正能报销嘛,何不住好一点的呢?可是这样一来,条件差的谁去住?”
陈凡默默抽出一支烟点上,在队伍旁边停下脚步,轻声说道,“那就都把条件做好一点不就行了。”
安全登时吐出一口烟雾,差点被一口烟呛住。
连着咳嗽了好几声,他才没好气地说道,“我还想呢,有可能吗?”
陈凡抽着烟,看向那个小小的窗口,这时候才看见窗户上面有一行小字:“招待所分配处”。
这特么谁能看得见?真坑爹。
安全掸掸烟灰,继续说道,“总之,只要是长途站,包括火车、汽车和水运,都设有招待所分配处。”
陈凡有些好奇,“飞机场呢?也有吗?”
安全又差点被噎住,“我又没坐过飞机,哪里知道这个?”
陈凡“哦”了一声,淡定地抬手示意,“你继续。”
他心里却在嘀咕,自己怎么把飞机给忘了?
现在咱也是正儿八经的处级,有资格买机票的,回头就坐飞机去首都,听说现在飞机上还发茅台,到时候一醉千里也蛮有意思的哈。
安全翻了个白眼,继续说道,“反正,全市的招待所房间都会通过这些分配处、分给抵达的旅客,旅客也只能到分配处指定的招待所入住,招待所接待外地旅客时,也只看分配处给的介绍信,其他任何证件都不行。”
他抽了口烟,对着陈凡耸耸肩,“运气好的时候,可能会被分配到涉外宾馆,那种宾馆条件很好,房间里就有卫生间,运气不好,被分到澡堂子也有可能。”
陈凡又惊了,“上海也有澡堂子?”
那不是北方专属吗?
安全就喜欢看他没见识的样子,呵呵笑道,“多新鲜呐,上海怎么就不能有澡堂子了?无锡离这里才多远,人家几百年前就流行早上肉包水、晚上水包肉了好伐啦。”
(70年代上海沪中浴室)
陈凡不禁啧啧称奇,“我还以为南方人都羞于坦诚相见,原来不是啊。”
安全自然听懂他的意思,颇为骄傲地笑道,“阿拉上海是南北交汇、东西交融,只要是好东西,我们都愿意试一试。
我跟你说啊,上海的浴室可不是现在才有的,早在100年前,文人葛元煦就在《沪游杂记》中记载:‘租界盆汤,以盆汤弄之畅园、紫来街之亦园为最,久星园继之。官座陈设华丽,桌椅皆红木嵌湖石。近增春园怡园,密房曲室,优雅宜人……’。
从这里就可以看出,一百多年前,上海的浴室就做得很高档了,连高档浴室都有了,中低档的澡堂子还会少吗?”
他忽然打了个响指,压低声音笑道,“要是能分到高档浴室去住宿,也是赚到呢,住澡堂子钞票要得少呀,一晚上只要几毛钱,可是环境还挺好,睡觉前还能再花几毛钱泡个澡,你说是不是赚大了?!”
(沪江浴室洗一次3毛5分钱)
陈凡咂咂嘴,看着越来越接近窗口的叶安国,嘀咕着说道,“那我还是宁肯去涉外宾馆。贵点就贵点,方便啊。”
安全咂咂嘴,颇有些意兴阑珊,“差点忘了,你是个土财主,有钱。”
他转过头,无意中瞟见张文良几人都在点头,脸上写满了同意,不禁微微一愣,沉吟两秒,小声问道,“今年你们分红多少?”
张文良干咳一声,脸上扬起含蓄而灿烂的笑容。
可没等他说话,旁边肖华强就抢着说道,“今年我们5队差了点,才5毛钱一个工分,6队都比我们多,一个工分值6毛多钱,最高的还是大队部,一个工分值3块。”
他眼里写满了羡慕嫉妒,将目光投向陈凡,“陈老师一个人就拿了两万多块,比书记和队长都要高得多,赚大发了!”
安全眼前一黑,差点没站稳,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“多、多少?”
陈凡掸掸烟灰,淡定地说道,“不就是两万多吗,看你一惊一乍,跟没见过世面似的。”
安全眼睛狂眨,还用力捏了一下,“不疼,果然是做梦。”
肖华强很无辜地看着他,“你倒是捏你自己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