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人喝酒要有度,既要豪迈洒脱,又要适可而止,醉要醉得有章法、狂要狂得有格调,这样的‘酒客’,在酒场上最受欢迎。”
拿起茶壶喝了口茶,卢四爷擦了擦嘴,轻轻呼出一口气,满脸感慨地说道,“我那时候也就二十几岁,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。气不过被人小觑,就花了大价钱,请了几个常年混迹交际圈的人,跟他们学习打麻将、学怎么喝酒,又请了个小角儿,跟着学唱戏。
就这么厮混了一年多,也曾写字卖钱,也曾受过显贵的打赏,受那胡姓文人的提拔,在几份报刊上也卖过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。
久而久之,便混成了上海滩的一个‘文客’,年少轻狂走马、醉酒当歌如梦,最后发现,除了赚得几个大洋,却是荒废了时光。”
陈凡在一旁抿嘴微笑不语。
在民国时候的上海滩,吃喝玩乐一年多,还能请私教,完了还能赚几个大洋,除了羡慕您有钱,我能说什么呢?
过了一会儿,卢四爷调整好情绪,转头看着陈凡,正色说道,“你是不是奇怪,为何我把这‘四大绝活’与‘文人四有’和‘金石’并列,称为我压箱底的三样本事之一?”
陈凡眼珠微转,不知道怎么接话。
如果用他的真实想法,肯定是一点都不奇怪。
“四大绝活”看上去是不着调的本事,但是往细了研究,就能发现每一门都不简单。
“书”和“二黄”不说了,算是“六艺”中“乐”和“书”的另一种继承。就连喝酒和打麻将,后世不也有专业的玩家,靠着这些技能发家致富的么。
别的不说,国家一级品酒师,就是各大酒厂争相延请的高级人才。麻将也不差,后来被列为“国粹”,虽说是调侃,却也走出国门、风靡世界。
而且麻将桌上也充满了“智慧”,想赢牌的,势必要“骗上家”、“盯下家”、“挤对家”,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记忆力、统筹水平,想输牌的,更要察言观色、“未卜先知”。
几圈麻将打下来,一个人的眼力、脑力如何,乃至于人情世故的谙熟程度,基本上暴露无遗。
所以哪怕是“玩活儿”,也未必没有出息。
而作为曾经在业务一线战斗过的陈凡,最理解这些“技能”的意义,无论是“三两老酒”,还是“四圈麻将”,实则都是交际场上的利器!
见陈凡不说话,卢四爷也不以为意,只是看着他,放低声音正色说道,“你会的本事不少,但无论是兽医、广播员还是写文章,又或者书法、中医和武术,都只是单纯的‘技’。
什么意思呢?琴棋书画之类可以修身养性,其他本事也能助人助己,但是没有一样是可以将你与人‘连起来’的本事。”
本来就懂的陈凡,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,便轻声说道,“人情世故?”
卢四爷立刻脸上露出笑容,轻轻点头,笑道,“孺子可教也。”
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,轻声说道,“我从上海回来后,将这些花了大价钱、大功夫的本事一股脑抛在脑后,从此专注于学业之中,决定不再去看、去想。
却没想到,时隔半年,家中长兄回家探亲,问起我在上海的经历,听完之后,他却让我将这些东西重新捡起来,也不告诉我原因,只是让我慢慢领悟。”
说到这里,他转头看了一眼陈凡,笑道,“在这方面,伱倒是比我机灵许多。”
陈凡故作赧然地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卢四爷继续说道,“长兄在家中威望颇高,我即便不理解,也要听他的话,继续钻研品酒、打麻将。”
说到这里,他突然起身,慢腾腾地走进里面的小房间,不一会儿出来,手里却拿着几本书,递给陈凡,“这些是他当年寻来给我的,你这几天就用这几本书练字,等抄完之后,一并还我,再给你换新的。”
陈凡接过来一看,竟然都是有关酿酒、品酒的书。
卢四爷扶着桌子坐下,正色说道,“为首的一本是《六必酒经》,乃是前清嘉庆道光年间,宁波名士杨万树所编著,那杨家是酿酒世家,家财颇丰,对酒品钻研极深,他参考《吕氏春秋》、苏轼《酒经》、朱翼中《中山酒经》、《北山酒经》、窦革《酒谱》等39种古籍酿酒记载,结合自家酿酒工艺,推陈出新,由道光二年撰成此书,留家传世。
除这本之外,另有《六必酒经》参考过的多本书籍,以及元明清三代编著的众多酒书,如元代的《曲本草》,领膳太医忽思慧所著《饮膳正要》、邹铉续增的《寿亲养老新书》、无名氏《居家必用事类全集》,明人高濂所撰的养生食疗《遵生八笺》、清人吴彬所论《酒政六则》等等。
从酿酒酒方、品酒细则,到药酒秘方,再到饮酒要领,凡酒之所及,几乎无所不包,都被我长兄找了回来。”
顿了一下,他转头看着陈凡,“但是,有一本,还在《六必酒经》之上,堪称‘总领酒事’。”
陈凡看了看手里的四本书,举起最下面的一本,问道,“是不是这本《胜饮编》?”
(民国版《胜饮编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