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克西姆的传教异常真诚。
他拉着艾华斯就不撒手了,直接拉着艾华斯坐在了桌子上,同时还在说个不停:“法芙娜枢机认为,对个体的扶持与帮助都是短暂的、长远来看会缺乏意义。因为个体有可能会堕落,也有可能会突然死亡。他们完全有可能接受帮助之后,却反过来做了恶事……而这也是他们的自由。“就如同治好一个人,他在未来却有可能杀死、害死了更多的人——对医师来说,他们无法拒绝救助病患;对牧师来说,他们也无法拒绝祈求帮助的信徒……但我们不同。”“你们?”艾华斯若有所思:“法师吗?”“不止。”马克西姆法师认真的说道:“我们这边只是不招牧师与医师,其他反而几乎都有。”“……那可真是稀奇。”艾华斯感叹道:“枢机主教的派系,居然不要牧师。”“因为如果有了这些人——抱歉,大主教。我不是在说你的坏话,但我的意思是……如果组织里面出现了太过无私的人,反而有可能会让我们去做一些无用功。“比起治疗,我们更主张一种最为安全的奉献——基于建设的奉献。去建造那些更多能为人们遮风挡雨的建筑,提供给人们更多的工作岗位、创造一种福利事业……让老幼有所养,这便是对整体的奉献。即使一代人过去,下一代人也能用上;就像是阿瓦隆的银与锡之殿、你们的圆桌、里面的供暖与水利系统,还有那条漂亮的玻璃台阶……如今数百年过去,我们‘家园派’当年建造的东西、现在不也还用得上吗?”马克西姆的言语之中满是自豪。艾华斯与夏洛克欲言又止。尤努斯也张了张嘴,表情微妙。……原来玻璃台阶是你们建的啊!“不去费心竭力帮助单独的個体,而是为一个群体创造更美好的家园——这就是家园派的主张。”马克西姆挺起胸膛:“我刚刚从鸢尾花回来没几年。一个人修了三座九柱神教会圣堂,可累死我了。但要说我做的最大的工程,是二十多年前,去荷鲁斯改进他们那边的取水系统,帮助那边的农民盖了三百多栋坚固的房屋。我有一个师兄现在还在那边帮他们修水坝,顺便负责优化荷鲁斯那边的灌溉系统;我的大儿子如今在帮蜥蜴人做水利系统,研究沙漠水井……“对了,我听闻你们阿瓦隆准备修新的铁路——铁路好啊!促商又利民,我原本打算明年就带几个兄弟过去帮帮忙。“其实要我说,你们早就该修了。没钱的话就找教国借嘛……虽然教国也没多少现金,但我们找你们人类其他国家卖点东西就能借给你们了。或者也可以直接请我们来修!阿瓦隆和教国关系那么密切,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“我两百多年前,还帮星锑人修过铁路呢。当时他们刚建国不久,实在没钱又没人、只能求到我们这边来。“我们可以慢慢修!一年修不完就十年、十年修不完就五十年。我们当时只靠了十三个人,修了二十多年就把贯通星锑东西的铁路修了出来。如今那条铁路的始发城市还叫‘家园市’,那就是在纪念我们!“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和耐心、也不要伱们的钱,只要负责提供材料就可以……你们不提,我们也不好来帮忙嘛……”马克西姆看起来瘦弱而又温和,但一旦讨论起这些事就变得亢奋又话痨了起来。不断夸耀、盘点着自己都帮人义务做了哪些工程,说个不停。——原来是慈善系土木天师,失敬失敬!艾华斯也顿时对这个在教国存在感极低的“家园派”肃然起敬:“原来家园派是负责这个的……”义务基建,去落后国家盖房修路——那确实是奉献之路。与其他派系不同,家园派的主张其实很简单:总之别辩论了,先做点什么吧。艾华斯对那位法芙娜枢机顿时起了几分兴趣。有缘的话,倒是可以去拜访一下……他伸出双手与马克西姆握了握手,恳切的说道:“如果您闲来无事的话,其实可以今年就去……我们的工程进度挺紧的,应该明年夏天就完工了……”……毕竟精灵的拖延症太严重了。马克西姆法师虽然好心说是明年去帮忙,艾华斯有点担心他提起精神来就夏天甚至秋天了。“工期这么紧吗?质量能有保证吗?”马克西姆愣了一下,关心的问道。“地精工程队来修的,”艾华斯解释道,“应该问题不大。”“那确实可以——只要你们给得起钱。地精们收够钱的话还是很靠谱的。”马克西姆思索片刻,推了推眼镜沉声说道:“那我就得早点去了。如果你们是地精全盘负责的话……那些地精很有可能欺负你们什么都不懂,就会故意绕路多骗你们些钱、比如用‘这部分的地势、土壤结构不适合修建铁路’之类的借口。有些时候这些话是真的,但有些时候也是假的。而且具体的方向选择也不一定是最优解,有可能会收地方商人与官员的贿赂而改变方向……”他一个人又拉着艾华斯碎碎念个不停。夏洛克凑到了站在房间角落的尤努斯身边,微微抬头、用下巴指了指艾华斯与马克西姆法师那边:“看到了吗?他们对你这边的事根本就不在意。”“怎么说呢,这也正常;毕竟阿纳斯塔西娅是过去的事,如同月光下的蝴蝶。美则美矣,飞走却也不会在意。如同湖上的幻梦,美丽的泡沫。”尤努斯反而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。他只是专注的看着艾华斯,开口道:“与虚幻的过去相比,夯实的未来更具价值。阿瓦隆苦难已久,它的人们值得这样一条铁路。让他们能够天南海北,四处遨游;让他们能不被地缘束缚,自由旅行。”“但我感觉,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呢。尤努斯先生。”夏洛克幽幽道。闻言,尤努斯却沉默了一瞬。这个光头诗人轻叹一口气,低声开口。并非是那如同念诗般的浮夸语气,而是变得低沉而清晰:“我只是不明白……他们对自己的女儿,为什么如此不在乎。”“那你呢,尤努斯先生。”夏洛克淡淡说道:“如果阿纳斯塔西娅是你死去的女儿……你又会记住她多久呢?”刹那之间,尤努斯突然抬起头来,有些错愕的望向夏洛克。这位虽然慵懒、但却尽职尽责的认真侦探,第一次在与他的对话之中出现了如此清晰的攻击性。夏洛克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。索菲亚女王对他一家有恩,艾华斯是他的挚友、伊莎贝尔更是他宣誓效忠的君主。因此夏洛克格外看不上这个抛弃自己的王室身份,假死之后使用朋友身份的胆小鬼。——女王驾崩不回来,女儿继位不回来,女王葬礼也不回来。而是跑到教国,去研究别人家女儿的事……若非伊莎贝尔指定了这件事要艾华斯处理,以夏洛克的脾气已经骂上去了。尤努斯怔怔看了看夏洛克,随后脸上再度挂上了那憨厚而快乐的笑容。他随手弹了两弦吉他,吸引众人的目光、打断了马克西姆法师的话。随后,他便对着几人笑着举起手来,像是谢幕的歌手或是小丑一样连鞠了几个很深的躬:“我已将贵客带到,接下来就请看两位的表演;恰好我有了新的灵感,暂且退下、先不打扰——午饭也不必叫我!”他毫不犹豫的吞回了自己之前“想要与艾华斯共进午餐”的话。“是新歌吗!”抓着艾华斯的头发,听马克西姆的话听的昏昏欲睡的妖精妮莉姆顿时精神了起来:“我也要听!”“尊贵的女士,等我的新歌写出来——就第一个邀请你来听。”尤努斯眨了眨眼,对她温柔到近乎溺爱的说道。妮莉姆高兴的叫嚷着:“真的吗,你是好人!不要骗我,要是骗人我就把你的指甲都拔下来!”尤努斯笑了笑,没有回应便退了下去。而马克西姆显然并不想提及阿纳斯塔西娅的事。之后他请艾华斯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,而尤努斯也正如他所说的一般没有出现。艾华斯在饭桌上提及了几次关于阿纳斯塔西娅的细节,他都直接一笔带过。继续拉着艾华斯去聊铁路应该如何修建。前两次艾华斯还没怎么在意……但第三次马克西姆继续将话题跳过的时候,艾华斯便深深望了一眼马克西姆,随后也跳过了这个话题。马克西姆热情的挽留了艾华斯,并且将他们分别带到了卧室中休息。但艾华斯并没有上床睡觉,只是将大主教的外套与祭披摘了下来。没过多久,艾华斯的房间门口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。艾华斯打开房门,果不其然——外面正是没有背吉他的尤努斯。艾华斯嘴角微微上扬,便将尤努斯轻轻让了进来、无声无息的将房门关上。“等您很久了。”艾华斯背靠着门,低头看着尤努斯先生、轻声说道。而尤努斯先生手里正提着一瓶散发着寒气的精灵酒。“圣树三号……算是好酒了。”尤努斯没有用惯例那浮夸的说话语气,而是平静的说道:“能喝点吗?”“能的。”艾华斯轻声回应道,注视着尤努斯的双眼。“……那就来喝点吧,艾华斯。”尤努斯与艾华斯对视两秒,便错开了目光、叹息般的答道。尽管没有吃饭也没有喝酒,却给人一种已经喝醉了的感觉。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