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这老东西,斗了一辈子,临到暮年的时候,终于不用再斗了。
见赵郢已经开始神色从容地批阅起今日的奏疏,张良犹豫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提醒道。
……
“你觉得,就凭如今的形势,事情还能有什么变化吗?你且放宽心,陛下和皇长孙殿下,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和安排,我们这些做臣子的,要想富贵长久,最紧要的事,就是要恪守自己的本分……”
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。
“诺!”
张良神色不动,躬身而退。
赵郢就像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,继续在那里批阅奏疏,跟始皇帝不同,他记忆力惊人,大脑当中,就跟有一个资料库似的,对大秦各处大体的情况,都心中有数,故而,处理起奏疏的速度极快。
几乎是扫一眼,就能大致的判断出内阁那边的批注是否合理。
然后迅速地做出自己的判断与批注。
不到中午,一天的奏疏,就已经全部处理完毕。
然后,起身,步履悠闲地去了后花园。
远远地就看到始皇帝穿着一身寻常的衣服,如乡间老农似的,在那里整理着自己的那三分菜畦。
一旁的郑皇后,也一身粗布钗裙,蹲在那里忙活。
“大父,您老人家这就不厚道了啊,哪有把我这个尚未成年的大孙子扔那里替您干活,自己倒好,跑到这里逍遥快活的——大母,您说对不对……”
他一进门,郑皇后就看到了他,见他一进来就开始皇帝的玩笑,顿时莞尔,凑趣道。
“对,对,对,回头让你大父给你补偿……”
始皇帝拄着长耒,站起身来,扭头看着他笑骂道。
“你这才干了几天,就跑到你大母这里来告状——怎么,今天的奏疏又批阅完了?”
赵郢笑着点了点头。
“完了,哪能跟大父您似的,天天趴在那里,黑天白夜的忙活,把自己累得半死。为人主者,当学会适当放权,岂能事必躬亲,代下司职——不然我们大秦养那么多官吏做什么,养他们,就是让他们给我们做事的。”
始皇帝瞥了他一眼,就近找了一条石凳坐下,颇为随意地问了一句。
“若有缺漏当如何……”
赵郢也笑呵呵地扯过一条石凳,凑到始皇帝的旁边。
“做的好了,就加官进爵,做的不好了,那就依律追责就是,该贬官贬官,该流放流放,该砍头砍头……”
始皇帝看着他,认真地道。
“就算是你能事后追责又如何,郢儿,之前我虽然鼓励你,要大胆处理,允许你出现错误,然后鼓励你去想办法弥补,那是因为有大父给你兜底,但是你现在是监国皇长孙,以后还要接过这个国家的担子,一举一动,都牵扯甚众,岂能再如之前?”
看着脸上尚有几分稚气的皇长孙,始皇帝语重心长地道。
“为人君者,自然当适度放权,但更要朝乾夕惕,战战兢兢,若是因为你一时的疏忽,导致了不可挽回的错误,你又当如何?比如,一场大战的失败,又或者导致某地的流离失所,你就算是杀了负责官员的九族又能如何?造成的损失还能挽回得来吗?死去的将士,还能复生吗……”
“人君,当神器之重,承天景命,万不可轻忽大意……”
赵郢神色肃然,躬身行礼。
“多谢大父教诲……”
始皇帝见他听进去了,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,笑着摆了摆手。
“你也无需有太大压力,只管按照你的想法,放手去做,一切有大父在,我最近闲下来,觉得身体好了许多,应该还能帮你再看护几年……”
“嗯——”
赵郢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大父您一定能长命百岁……”
始皇帝听完,不由哑然失笑。
“这世间,长命百岁的老人又有几个,若是你四叔此行,不能求得长生不老之药,恐怕大父的寿数,也就在这几年之间了……”
“大父……”
赵郢还得要说,始皇帝那边已经浑不在意地摆了摆。
“生死有命,之前,是你阿翁不成器,我不敢死,故而千方百计,寻求长生不死之术,如今有了你在,就算是求不到长生不老之药,大父也能闭眼了,你无需想办法安慰我……”
赵郢:……
看着神色淡然的始皇帝,赵郢到了嘴边的话,又悄悄咽了回去。
反倒是始皇帝,忽然话锋一转。
“你四叔府上那边,你最近一定要稳住,不可轻举妄动……”
赵郢犹豫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