铺天盖地的箭矢,接连不断的喝骂声,成一片扑面而来的浪潮,直接撒向了河面与对岸。
噗噗的声音不断响起,袁绍远眺所望,见到旗帜接连倒下。露出了自豪的微笑,咧开嘴指着前方,道:“诸位且看,曹军寸步难行!”“依托此河,建立望楼、箭塔,若有敌,则可万箭齐发!”“一旦顺风,则能高处激射,让曹军抬不起头来,我有如此军备,何惧曹军!”“主公英明!”“杀!”“再射!射灭曹军!!”得了袁绍夸赞,整个箭塔上的袁军可谓是激烈奋勇,更加踊跃,飞射的箭矢更是一排接着一排,不留余地的飞射出去。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,大雾在风中不断散去,曹军的旗帜也见得少了些许,袁绍和众位文武一同看去,见到旗帜倒塌,一地的箭矢,还有岸边摇晃的船只。一时间,所有文武都面露喜色,惊喜似的伸直脖子看向远处,高兴得议论纷纷起来。“几轮飞矢下去,射得曹军不敢接近,这还是望楼刚刚建造半数,若是完全建工,攻势还可再盛一倍。”“不错!到时只需望楼压制,大军渡河,曹军定会自退,此河一战,东郡边境就跨入。”“哈哈哈!直奔濮阳!只要攻下濮阳,东郡定然失守,许都自然不在话下!”“一战就可击溃曹操全军,这河南枭雄,也就这点本事,这就急了!?哈哈!!”“当然急!”一名胡须浓密的莽汉大将,颇为豪迈的大声叫喊起来,“如此威势,如此华丽的阵仗,恐怕他们也没见过!”“此前都说曹军未尝败绩,那是没有遇到我们,北方公孙瓒在边境享誉这么多年,外族闻之声名无不色变,每每交战都慑于其威严,多狠的名声?跟我们打如何?不是照样被灭了。”“说得对,此战可见底蕴,主公这仲氏之族的底蕴,还真不是任谁都能比拟的。”“哈哈哈!!!”此起彼伏的夸赞声响起,袁绍听得满面春风,整个望楼上,逐渐响起了欢呼声,在箭塔上数千将士,均是欢声笑语,一派快活的空气。但是,如此高声呼喝,只是为了提振军心而已,袁绍在欢笑之余,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,好像被一只手扯着心房一角般,混身不自在。因为他没有看到曹军尸横遍野的场景,这欢呼声,怎么听起来都觉得有些空洞,少了点实实在在的战绩。“为何,不见曹军兵马?”袁绍身旁,一名谋士弱弱的发出了疑问,许攸在另一侧愣了愣,神情出现些许锐利,深受在下巴一簇竖长的胡须上捻了一下。不到片刻,立马笑道:“哼,这有什么奇怪的,许是曹军知晓箭阵强悍,不可强攻通行,从而只能退走,折损必然是有,河对岸一片狼藉,难道不能说明问题么。”“那是曹军已将死去的将士也带回了营地,故而没有看到太多尸首。”“军师所言甚是,”那谋臣轻轻地点了点头,恍然大悟,深以为然,脸色也逐渐轻松。“此次防备,曹军或已知晓此战艰苦,日后也就不敢再来攻打了。”“嗯,不错!”袁绍再次笑了起来,我大军严守于此,对峙百日也无惧,如此多的军备,曹军必定也会知难而退。至不济,也定不可能被他突破了营寨河岸,这一条河,哪怕是争夺到明年,也不能随意撤走。而曹操若是败退,我袁军兵马就可以长驱直入,进入东郡境地,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决战!必将胜利。哼,曹阿瞒。……袁绍高枕无忧的睡了一个晚上。第二日清晨,依然是大雾弥漫,河岸和对岸的山林几乎不可视物,在临近辰时、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凉风吹拂起河面的波浪,喊杀声如约而至。扰得袁绍清梦,被忽然惊醒之后,披上了外袍马上冲到河岸望楼上,远眺河中阵势。但看不清敌人数量,只能再次下令齐射,取用储备的巨量箭矢,居高临下压制性铺射打击。扑簌簌的箭雨又落了一个辰时。到浓雾散去之后,袁绍的脸色白了一下,久久不能平复。到此时他已有些明白了,这根本不是进攻,就是佯攻!实际上曹操是来做什么的,并不知晓。“这个曹孟德,唉!”袁绍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望楼的扶栏,脸色颇为愤恨,死盯着河面,眼里是漂浮的箭矢,岸上散落的箭矢。再看曹操远处的营地,可见其中人头攒动,在搬运着什么,似乎极其忙碌。两军相距本来不远,但是中间隔了这一条河,就是不能立刻突袭,袁绍也想亲自派遣精锐骑将领兵而出,可是看两山之间翠屏隐蔽,担心曹操有埋伏兵马。也害怕,这每日辰时的渡河仰攻只是在诱他而已。难道说,他想用当初对付青徐黄巾的策略,扰我军作息,再伺机渡河而攻?!“真若是如此,未免太小看我麾下将士了,我军心如铁,何惧此扰敌之策。”袁绍又破有深意的看了远处一眼,转身丢下一句“继续赶工,尽快完成箭塔望楼,要让数千人登楼远望,可顺风齐射对岸”,之后快步离去,今日再来看战局,他似乎已经快笑不出来了。只觉得这其中蹊跷太多,他根本高兴不起来,击退了曹军又一次突袭?!退了,但是感觉又没退,这种云里雾里的落差感,太憋屈!这就是不对劲!!袁绍此刻,就好像原本到畅快处即将一泻千里,迎接爽快,却忽然被人堵住了某个道路,唯有瘀堵不泄,愤而回流,引起了极不舒服的胀痛!……曹营。其中北面临近大寨入口的宽敞营地内,将士已扛着成捆的箭矢堆放在空地上,密密麻麻如同小山一样。在一角,有八名赤膊的伍长正在亲自查看得来的箭矢,检查其完好,若是松软、断裂,则不可用,唯有废弃,或者待冬日后来焚烧取暖。院落中,一名文士快速走向另一名负手行走的儒生,拱手道:“先生,目前可用箭矢已达六万支。”“嗯,”那儒生轻轻地点了点头,平淡的道:“务必分堆存放,若是数目不够,则用废弃的箭矢充数,但后续需要告知丞相。”“离十日还有三日,若是接下来没有大雾天,诸位需派遣一支军士,稍加赶工制取些许。”“好,依先生之言。”那文士走后,又有两名披坚执锐的精良卫士走来,道:“子扬先生,若是充数被主公知晓,我们会不会担责罚?”“我会去承担,二位请放心,”这中年儒生和张韩差不多年岁,胡须只在下巴附近,还未成浓密之态,自显得有些意气。明眸之中还散发光华,俊朗的面庞上,有一丝谦和的柔软,许是眼角不上扬,让他的眼神能自然透着亲和。这一笑,便有了感染力,让两位曹氏宗亲出来的统领都放下了心。他们也都担心军中严令,丞相对外姓尚可宽容,但对曹氏族中之人尤其严格,若是被发现作假犯错,绝不会轻饶。张韩除外。“那就,全听先生的了。”这儒生,名叫刘晔,据说乃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,这是真正在宗谱上找到脉络的,是自刘勋处推举而来的名士人才。和那位华中丞是一同到达许都,刘晔的性子沉稳儒雅,淡泊名利,这两三年内不曾不满于现状,而是安心为丞相府功曹、掾吏,分别在杨修、司马朗、郭奉孝的手下任职。现在,则是随军而来,以图立功,但是他这类人,根本不怕没有机会,因为刘晔哪怕是做个弼马温,也是有很多人结识知晓,其名声是可在许都城中不断传扬的。他得到了清点之数后,从营寨里出来,快步朝着主营而去,神情自若,脚步平稳。在门口刚好遇到了郭嘉和张韩从里面出来。于是自然的拱手行礼,躬身埋头,再抬起头来时,看见郭嘉一脸神秘古怪的凑到了张韩耳边,但却是一点不压低声音的道:“可能,这就是偏爱吧……”“去你的!”张韩一甩肩膀撞了一下郭嘉拍来的手,满脸发红的提着一果篮转身而走。惹得郭嘉在后快意大笑,仰弯了腰。见到刘晔之后,也收敛笑容,正色的点头致以,而后道:“方才是,伯常以为他受宠,之前丞相用计时说了此话,我现在奉还给他。”我没问呐。刘晔嘴角抽搐了一下,你们之间的乐趣,在下一点也不想了解好吗?怎么祭酒一副“我不允许你不知道”的模样。“先生来找主公,可是有事?”刘晔笑着拱手道:“不错,今日箭矢已过六万,但若是后续天气无大雾,则不能再行此计,且袁军或许有所防备,在下估算不能再有。”“十万之数,要以劣质箭矢充数,方可备满,在下已命人分出好坏成堆,可随时同数归仓,但此事不敢隐瞒,需禀报主公。”“好,”郭嘉脸色登时奇异,不由深看了刘晔几眼,以往只知他学识渊博,性情温和,但这一手,倒是出乎意料。坦然之中,尽显急智,既没有傻乎乎跑来说箭矢可能不够,也没有自作聪明的以次充数。进到主帐内,刘晔说明了来意,曹操颇为意外的点点头,自己在心中盘算了些许,问道:“若是还不够呢?”刘晔笑道:“在下已命人加紧赶制,只许多,不许少分毫。”“好,呵呵呵……”曹操眉开眼笑,起身向前来,又仔细的端详他几眼。“真是不错,子扬能如此尽忠职守,且将手中事务处理得如此游刃有余,看来,这小小的些许掾吏的杂务,完全难不倒你。”“嗯,待战事结束,我定会让先生之才,得以尽情施展。”刘晔听闻此言,居然不曾激动,也没有惶恐,依旧神色日常,俄倾嘴边短粗的胡须耸动了一下,展颜道:“丞相提及了此次战事,其实在下有一计可献。”“嗯?”曹操本是微微侧身,听见此话双眸一眯,马上正对,双手放在刘晔拱起的手肘上将他抬起,柔声道:“先生何计,可畅所欲言。”“袁绍那高塔越高,则根基越是不稳,若是以霹雳车至河岸边,可投石飞射,砸断其工事,或可让袁军再也不敢登高射箭。”“如此,危机便是迎刃而解,在下这里,有一份设计图纸,乃是那霹雳车的全貌。”“丞相只需寻巧匠,便可打造出来,而这工匠,在营中立刻就有。”曹操诧异的看着他,“何处有?!我这营地里,就有如此巧匠?”“当然有,”刘晔微笑起来,并指朝曹操手中一指,道:“此图,并非我所想,而是当初受邀去了青亭侯的工造营所见,君侯造出了一架农用搬运粮草的独轮式推车,可借用他说的……杠杆,轻松的搬起货物。”“那时候,在下就有心去学,加之专注研改,又有春秋时战器先例,于是改出了这霹雳车,君侯麾下,黑袍骑,其实很多已经成精于工造的巧匠了,丞相可请君侯来商议。”这话说完,曹操的双手忽然僵了一下,紧接着后退半步,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呆愣的状态之中。坏了。刚给那小子一顿讥笑嘲讽,把他气得嗷嗷叫,现在去跟他说只是一个玩笑,还来得及吗?郭嘉也心有忌惮,面色不懂的缓缓右移眼珠子,欲用旁光看清曹操现在的脸色。一定很精彩。这,根本忍不住不看……“伯常,伯常啊……”曹操摸了摸下巴,看郭嘉正在憋笑,轻咳了两声,“咳咳……奉孝。”“啊?”“你去请伯常到主帐来,就说方才那些……都是玩笑话,等战事稳固,大局已定之后,我回去给他送一匹举世罕见的汗血宝马,再以百斤黄金作为赏赐,金银古玉,铸其铁血衷肠。”“此前大战,其实伯常功不可没,应该重赏,此次献计又是令我军心大振……差不多就这些,剩下的你接着编,接着想想。”“啧,”郭嘉嘴唇咂了几下,想到张韩的性子,竟然还犹豫了一会儿。“奉孝?”“行。”郭嘉尴尬的看了一眼刘晔,心里不是滋味。这刘子扬,别说还真挺会的,这一记功劳马屁,轻描淡写的拍给了张韩,而且还给的这么有气节。他自己显眼立功了不说,张伯常还得提着美酒和他大喝一夜,战事又还能得胜,既争了功绩,又挣了声名。这小子也是个高手。(本章完)第二百五十一章:啧,可能这就是偏爱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