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诧异的看了张韩一眼,而后伸手也取了一整片菜叶,放了一根极长的鱼刺在上面。
张韩拱了拱手,面露感慨道:“甘拜下风。”
“哼,”郭嘉轻笑,微微昂首。
旁边几人都看愣了,这是什么对话方式,你们要这样聊的话,那俺们可以洗洗睡了。
戏志才看他们傻愣的样子,叹了口气,道:“伯常说,一叶,七刺。”
他们低头看去,果然是一片叶子,七根鱼刺。
大有玄机。
典韦脱口而出:“怪不得你腰不好。”
张韩白了他一眼。
诶不对,若同理而推及,郭主簿这不就是一叶一次吗??
“为何先生要说甘拜下风呢?”
戏志才一拍脑门,哭笑不得,听到这个问题简直是暗叹交友不慎。
而且他下辈子再也不想做秒懂男孩了。
“他这个意思是,一刺一整叶。”
典韦:“……”
许褚:“……”
你们儒生是真的能吹,而且方式还多种多样。
孙乾和糜竺则是感觉这就是不管多忙,每天也要赶回来的围炉夜话的原因!
他们个个都是人才,说话又好听,每天晚上都能学到新东西!
只有陈登和曹昂心里感觉在吐血:我为何要出现在这里,为何要学这些……
这就是我曹营的两大主簿,一位祭酒吗?
董访第一次来,这时他感觉自己各方面都不够格,所以难以融入其中,可他却大受震撼,而且喜欢缩在角落听他们这般随意畅谈。
以往他也去过很多宴席,大多是主人端坐,宾客敬酒,期间以经学而谈,或者品评人物。
在一问一答、一言一语之中,尽力措辞、立意,以彰显才学提高自己的名气,如果有高论或者出众的诗赋出来,就有可能一夜成名,然后声名和经历被人记住。
当然,想进入这个宴会,本身就有很高的门槛,有的人也许一辈子经营,才能拿到一张门票,进去看一眼,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但是这里不一样,围坐火炉边的这几个人,实际上身份各自不同,有的来自于大世族,有的虽出身不高,但极有才学。
齐聚一堂却无需顾虑声名,也不用怕说错话,谁人不喜欢这等自在的相聚。
董访轻轻地叹了口气,对每个人都投去羡慕的目光,今夜很是舒心。
“子文,何事这般微笑,在此待得可还自在?”在董访身旁,糜竺露出了笑容问道。
他在今夜宴席之前,就已经得到张韩授意,晚上要多照拂这位新朋友,尽管他并不出众,或许也没有令人倾心的魅力,但极为重要。
董访笑着将心里所想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,引起了一片大笑。
连陈登和曹昂都喜笑颜开,显得董访更为窘迫,但张韩倒是也没有解释什么。
他一开始喜欢和人把酒言欢,主要是晚上太长,不忙的时候的确无事可做。
晚上吃完了饭,若是没有人陪同,只能练武,或者蹲在院子里发呆,但是热闹起来就不同,彼此光是商议许多大事要么热血沸腾,要么兴致勃勃。
一来二去才到了现在的光景,特别是即将入冬之后,说真的,能在冬日围炉而话,何尝不是一件妙事。
这时,郭嘉感慨道:“我知道你说的意思,其实如今世人所缺的并非是一间房屋、一方火炉,也不是美酒、佳肴,缺的是可以围在一起的友人。”
这话说完,在场不少人都心有震动,彼此陷入了思索回忆中。
说得好啊。
缺的不是外物,珍贵的是能促膝长谈的挚友,能有此小聚,真是太好了。
董访鼻头一酸,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,对张韩道:“伯常能这般真诚待人,在下……倍感荣幸,这觥酒可否敬你?”
“当然,”张韩端起酒觥,和董访相碰,酒水荡漾而出,然后豪迈的一饮而尽。
此时,董访在心中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,他觉得定陶董氏,不应就这样明哲保身,只有他一人在仕,现在或许是最好的机会,既然自己能得张韩赏识,或许有机会依附于曹公。
这么多英雄豪杰,都肯追随曹公,那他真的是世族中人所言的赘阉遗丑吗?
也许,要亲身归附后,方才能定论,此前对曹不屑如尘,后又对他畏之如虎。
在场都是真心换真心者,也许能换得曹公真心对待。
董访在一旁深深思索。
这时却也不冷场,戏志才突然面露微笑,道:“伯常,上次那一首诗,你可还记得?”
张韩面色一滞,点头道:“记得记得……”
天生我才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。
但是,就吟了这一句,张韩说他不会写诗,这一句是抄的。
“现在夜也还早,你这首诗抄完了吗?”
众人听罢,都是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,这是他们最为期待的环节。
张韩每次喝酒后,都有绝句频出的时候,但他自己都说不是他写的,偶然抄得。
可久而久之,不必他解释,众人都知晓是假的,首先世间并无这些诗句的痕迹,而且有些时候格律不对,也非是乐府歌赋。
或许就是醉后灵光一现,故而认为天赐,抄的是仙人的才情!
这么认为,又何尝不是一种浪漫。
张韩此时闭上双目,缓缓思索,若是问别的,他记不齐整,但是这首的确是读书时候背过。
“今日高兴,欢朋而至,倒是抄得全……”张韩喝了一口酒,闭上双眼缓缓摇晃起来。
中气洪亮的声音慢慢吟出,“君不见,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。”
而后微微一叹,低沉道:“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……”
两句吟罢,当场所有人都是一怔,感觉头顶炸开一般,一股酥麻直接传到了后背,然后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。
“朝如青丝暮成雪……哈哈哈!!”郭嘉沉吟起来,“朝如青丝,暮成雪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