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丹青挥了挥手:“去吧去吧,替我也和苗先生说句一路顺风。”
纪珣朝门外看去,女子小跑向马车的背影欢快,快至马车前时,那人伸出手扶住她手臂,将她拉上马车,又抬眼过来,对他微微颔首,算是打过招呼,适才放下车帘。
纪珣垂下眼。
倒是很恩爱缱绻模样。
……
马车上,陆曈坐稳,裴云暎递了杯茶给她。
陆曈接过茶抿了一口,问:“怎么这么早就来了?”
这比她先前和裴云暎说的时候要早一点。
“今日不必武训,治所里无事。再者,你早些见到老苗,也能和他多说话。”
说到老苗,陆曈便心中长长叹息一声。
苗良方决定要回苗家村了。
半年前,陆曈刚回盛京,辞去医官院医官职位时,苗良方就对她欲言又止。
后来和裴云暎的亲事定了下来,老苗在一个医馆的午后,才犹豫着同陆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。
“小陆,我二十多年没回云岭了,也不知苗家村现在是何模样。”
他敲了敲自己的残腿,“从前我留在盛京,是心中有怨恨,不甘心、也没脸就这么回去,现在想想,真是懦夫所为。”
“如今前事已了,是非落定。我也想回去看看,瞧瞧家中如何。这些年没了我的消息,他们一定担心。我打算在苗家村再开一家医馆,苗家村不比盛京,医行才人无数,我要把这些年在盛京学会的医术带回云岭,让云岭那些赤脚大夫们也能像盛京的医官们一样救人。”
“小陆,”他看向陆曈,“从前我不提此事,因为医馆不能没了坐馆大夫。但如今你已不再是翰林医官院医官,我见你亦一心行医,我也可以放心了。”
陆曈想要挽留,却又不知如何挽留。苗良方离家二十多年,游落在外的旅人想要归家的心情,她比谁都清楚,实在没有任何理由阻止。
只是无论何时,面对离别,她总是难以做好准备。
这幅低落神情落在身边人眼中,裴云暎揽过她肩,温声安慰:“不用伤心,又不是将来见不到了。”
陆曈:“云岭与盛京离得远,我看苗先生是打定主意不回来,说不准真见不到了。”
“这有何难?”他唇角一翘,“若你想见,将来咱们去云岭一趟就是,恰好可以游玩一路。”
陆曈闻言哂道:“将来?以殿帅每日繁冗的公务,只怕得再等个四五十年吧。”
裴云暎“啧”了一声,眼皮轻抬,语气骤然轻佻,“你这是嫌我最近太忙,冷落了你?”
陆曈面无表情:“自作多情。”
他点头,慢条斯理道:“行,毕竟我不是医者,只会自作多情,不会别的。”
话说的一本正经,语调却极尽暧昧,仿佛暗示。
陆曈:“……”
她就多余和这人说话。
……
九临江畔,渡口前。
银筝和杜长卿将满满当当几担包袱提到苗良方手里。
本来临别在即,苗良方尚有泪眼朦胧,瞧见这几大包重物,直将眼泪憋了回去,干瞪着眼道:“这是疯了?我回云岭苗家村,要走几十里山路,老夫本来就腿脚不好,这是想让我另一腿也断了?”
“都是些不值钱的草药。”杜长卿没好气道:“知道你身子骨不经折腾,特意挑的轻的,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。”
阿城把一个油纸袋塞到苗良方手里,“苗叔,我今日一早去官巷抢的腊鸡,还热乎着,你拿着路上吃。这船上吃食贵得慌,没咱们盛京里的新鲜。”
苗良方连道几声好,摸一把阿城的脑袋,笑说:“好好跟着东家,多读书识字,日后给你东家养老送终。”
杜长卿两道眉头一撇:“咒我呢?本少爷日后自当娶妻生子,要这个虎蛋子给我养老送终?”
苗良方眯了眯眼,意有所指道:“哦,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?有没有心里人?”
杜长卿:“……”
银筝假装没瞧见苗良方的脸色,转身看向身后,目光一亮:“姑娘来了!”
众人回头一望,一辆朱轮马车在渡口前停住,车帘被掀开,从车上跳下个女子,也不管身后人就朝几人小跑来,正是陆曈。
她小跑至众人跟前站定,看向苗良方:“苗先生。”
“就等你了,”苗良方乐呵呵道:“怎么还把小裴大人也捎来了?”
跟着陆曈走过来的裴云暎闻言挑眉:“听着不太欢迎?”
“哪里哪里,殿帅多心。”苗良方道:“你如今可是西街女婿。”
裴云暎:“……”
“西街女婿”这名头据说是从孙寡妇和宋嫂嘴里传出来的,盖因裴云暎日日去接陆曈太过扎眼,家中有女儿的妇人们赐号“西街女婿”,直说日后给女儿挑夫婿,就得照这样俊俏会疼人,还在宫里当差的人找。
这当然不太容易。
看着裴云暎僵住的脸色,苗良方的笑容更舒坦了。
他曾经一度很怕这位年轻指挥使大人,总觉对方和煦笑容下藏着什么不怀好意的利刃。不过自打陆曈与裴云暎成亲后,这惧意渐渐消解,只因裴云暎对陆曈总是妥协,医馆众人便也仗着陆曈有恃无恐。
有了软肋的男人,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。
苗良方这样想着,就见陆曈打开背着的医箱,从医箱中掏出几册书籍递给苗良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