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当然知道。”
“柜子里少了两味药材,苗先生去医行添置了。”银筝笑道:“得到晌午后才回来!”
他望着苗良方,神情似哭似笑。
狱室阴冷,夏日明亮烈阳被阻挡在外,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。
信里是医官院副院使的举荐。
崔岷倏地发出一声冷笑。
狱中安静,苗良方看着他道:“我没有推举你,是因为副院使之位要看吏目考核的成绩,你的成绩并不合格……”
太师府像抛弃一条狗一样的将他抛弃掉了。
苗良方接过铜牌,道过谢,望向黑暗深处,不知为何,临到头了,反而有几分踟蹰。
“人命贵贱,胎中自带。”他抬起眼,认命般的木然开口:“这辈子没指望了,下辈子,希望我投个好胎。”
“我不回医官院。”
身后无声。
苗良方皱眉。
崔岷微微皱眉,面色古怪,片刻后,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苗良方坐在牢狱前,许多年前,他二人也是这样,席地坐在冬日的柴房里,捧着医书互相盘问,对将来的日子盈满期待。
“陆曈?”
阴沉牢狱里,苗良方坐在牢房外,布衣粗糙,神情平和,一如当年。
假的,都是假的。
崔岷自作自受,对这背叛的人,他本应该觉大快人心。然而看到对方在狱中狼狈潦倒之状时,苗良方心中竟并无快意,只有唏嘘。
他的朋友,背弃了他。
“崔岷,”苗良方望着他,“我来,只为问一句,当初医官院中,你为何要陷害我?”
药柜后,陆曈坐在桌前,正低头整理记载的药册,不见那位苗大夫的影子。
时光倏然而过,当年年轻的小伙计鬓发已生出斑白,他锒铛入狱做阶下囚,苗良方也瘸了只腿,早已物是人非。
苗良方道:“我老了,腿也不好使了,这些年,盛京医籍变化不少。医官院早已不是当年的医官院。回去也做不了什么。”
“既然我无能平庸,为何要让我进医官院?给了人希望却又告诉别人不配,苗良方,你不觉得这样太伪善了吗!”
苗良方皱眉:“你在说什么?”
他笑起来:“别做梦了!你帮我,不过是为了成全你惺惺作态的英雄梦,你根本不曾想过我的处境,你只在意你自己,只想自己出风头!”
只因来送饭的狱卒“无意”与他说了一句话。
此话一出,狱中陡然安静。
他重要的东西在别人手中捏着,便只能束手就擒。
他拄着拐杖,慢慢顺着人流走着。
年轻的、刚直的副院使义正言辞拒绝了颜妃的拉拢,对方便把这气出到了苗良方的好友崔岷身上。
手下拐杖在安静牢狱中响声清脆,苗良方拄着杖,慢慢地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,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。
外头的狱卒走了进来,摇了摇铜铃,示意探视时辰已毕。苗良方扶着拐杖站起身来。
他颤巍巍地伸手拿过信函。
众人说着,转头看向仁心医馆。
崔岷苦笑起来。
崔岷冷笑,“这可是颜妃娘娘亲口告诉我的。”
“尝什么尝!”
“当年我便说过,我不想春试,不想进医官院。我只想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过日子,是你非要我拉着参加春试,进了那个鬼地方。”
“你拿他做朋友,他却看不起你,难道不觉得可悲?”
高位上的女子漫不经心任由宫女染着丹蔻,将一封信函扔到他脸上,“他马上要当院使了,可连副院使的职位也不愿举荐你一回。”
狱中墙壁挂着的火把昏暗,冰冷没有半丝温度,在崔岷眼中摇晃着,刺得他眼睛也生出些痛楚。
苗良方怒道: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
崔岷看向牢狱外的人。
崔岷一顿。
待他走后,空荡荡的牢房里,再无一丝人迹。
他知晓一切,陆曈问他可还要见崔岷一面,将来或许再也见不着了,苗良方思来想去,终于还是来了。
只因太师府找到了更好的替代。
门口李子树下,小伙计正拿扫帚清扫地上落叶,见他回来,忙招呼道:“苗叔回来得正好,银筝姐姐买了葡萄,井水镇过甜得不得了,赶紧尝尝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