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无盔甲,除了本身的防护力差别之外,对于军队的心理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。披甲率高的一方无疑具有强大的心理优势,舟山营新兵们第一次上战场时的骚乱能很快平息下来,跟这一点应该也有很大的关系。
这时,一声短促的海螺声在对面响起,从树林中出来的敌军都停住了脚步。接着就见有大小头目出来,大致给排了排队,林海猜想应该是让手上有火器的站前面,没有火器的则站在后面。
“入他娘,这是哪一部官兵,怎么有这么多甲?”敌军的阵前,陈衷纪和杨天生在小声嘀咕。
其实这两人所部也谈不上什么阵型,不过就是火器居前、冷兵器居后而已。但是由于船上分工的需要,他们手下的大小头目很多,因此组织度还是不错的,至少比警备司对战的那些雷朗人要强得多。
这一点颇有点类似于基层军官数量较多的明军,同时代的西欧在这方面还远远达不到明军的水平。
“老子哪里知晓,哨探回报的时候没提到这个。”杨天生面色苍白地小声回道,他哪里知道行军时是不能披甲的,那实在是太消耗体力了。
冷兵器时代,士兵战前的体力往往是最重要的胜负手之一,因此强行军或急行军是完全不可取的,那会将一支军队至于相当危险的境地,动不动就一夜转进百里那绝对是扯淡。
实际上古代的步兵一般最多也就能日行三十里到四十里,基本上是走半天歇半天。当然那半天其实也不是完全歇着,如果要扎下较为稳固的营寨,那就要耗去小半天时间。
像是这次舟山营出城剿贼,行进了大约十里之后,吴国毅就下令全军停下休息,这也是依照戚继光的成法。
“要不咱们干脆退兵算了?我看对面那帮撮鸟好像没有主动要打咱们的意思。”杨天生有些胆怯,压低了声音对陈衷纪耳语。
“不打咱们,人家跑这么远过来干啥?现在退兵,只怕死得更快。”陈衷纪毕竟还是见识要强上一点,“二弟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,对面人数比咱们少的多,这就把你吓住了?”
杨天生还真是没有年轻时纵横海上的那股胆气了,其实按他的想法就在帮里吃干饭就好,但却架不住陈衷纪还不服老,硬是不惜背叛老船主也要帮郑芝龙上位,这下这两兄弟的手下又有人了。
郑芝龙给他俩分了八百人,同时还让他们在六鳌所招了一批兵,这就是他们这次带来中左所的一千人,在杨家兄弟和许乐天的手下又死伤了一百多人。
“吹海螺。”陈衷纪吩咐了身边的小弟一声,那人拿起海螺放到唇边,呜呜呜地吹起了长调。
“并肩子上啊!”陈衷纪不顾五十多的年龄,抽出刀来率先冲了出去,海盗打仗和官兵不一样,头目讲究身先士卒,官兵的中军则一般在后面指挥兼押阵。
<div class="contentadv"> 随着海螺声持续不停,众海盗嗷嗷叫着往前冲,他们打仗打的就是个气势,完全不知道节约体力。
舟山营这边,中军仍然没有发出任何指令,所有战兵都在原地静立不动,沉默地注视着正向己方杀来的敌军。
十五岁的周一发站在第一排的正中央,当敌军从一里地外的树林中出来时,他的心里只有难以抑制的兴奋,没有丝毫害怕。
因为他压根就没去想如果被敌军打死会怎么样,他只是在想:我练了这么多年鸟铳,今日终于有机会杀人了。
由于舟山营这次出动的只有第一局,有营将和第一司把总负责指挥,他这个百总并没有多少事,实际上相当于第一局鸟铳手的统领。
而到了临阵之时,一切行动都有金鼓旗帜指挥,即使是他那一排只有十三名鸟铳手,实际上他也是没法指挥的,因为每个人之间相隔六尺,在嘈杂的战场上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递到两头的战兵。
此时他就仅仅相当于一名普通鸟铳手而已,周一发觉得正合我意。
射击需要全心全意,指挥只会让他分心。
终于,敌军越来越近了,两军大约相距一百步的时候,后阵中军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喇叭音,这是让第一排放铳的信号。
弹药是事先就装好的,周一发举起铳来,熟练地贴腮瞄准,第一排所有鸟铳手的动作几乎都一样,绝没有前垂手放铳,或者铳口朝天、朝地的。
戚家军军法,同时也是舟山营军法:真操或临阵时,鸟铳打放不如法者,斩首示众!
鸟铳兵最重要的不是射击技艺,而是害怕军法超过害怕炸膛,否则到了战场上定然是胡打一气了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