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知卫所某种程度上乃是明承元制,元朝自始至终就没闹明白怎么管理汉土,整个社会的基层组织终元一代几乎都是瘫痪失效的。
早在洪武时期,卫掌印不谙文移、卫镇抚不知律例的问题就暴露得很充分。
因此自建文四年正月起,朝廷就在卫所中增设经历司,以文职流官辅佐来自世袭武官的卫掌印处理卫事。其后,卫镇抚司理刑断事之责也渐渐转移到经历司。
永乐帝登基后,对建文一朝的许多乱政都进行了反正,但对于卫所设经历司这点却毫无保留地继承了下来。由此可见,经历司的设立确实是很有必要的。
到了明末,很多卫掌印都做起了甩手掌柜,完全依赖经历司处理政务。
至于原本负责本卫刑名的镇抚司,除了锦衣卫之外,在其他卫所都已是名存实亡。朝廷对此也予以默认,在卫所冗官繁多的明末,各地的卫所镇抚竟然大量缺编。
经过这些天的恶补,林海对明代卫所的实际运转模式已颇有了解,于是道:“如此说来,这应当是定海卫经历司派驻舟山的那个知事派来的?”
“没错,多半就是钱知事派来的。”许心兰点头道,他此前已专程来过一趟舟山,对中中所的人事也颇有些了解,这几天也专门跟林海讲过。
经历司本是卫一级的衙门,但由于中中所和中左所孤悬海外,和定海卫本级衙门并不在一处,因此定海卫在此增设了一处经历分司,以正八品的知事勾管其事,实际上就是两所千户共用的首领官。
“定海卫也是多事,我有许夫子,还要这多余的首领官作甚?”林海笑着对许心兰道。
不一会儿,中中所派出的仪仗队已来到岑港巡检司门前,搞清林海就是新任千户之后,一行人全部跪下向他行礼。
林海让众人起身,问那为首的军吏道:“你现居何职?谁人派你来此?”
那军吏躬身回道:“卑职是中中所的礼房司吏,受定海卫经历分司钱知事的派遣来此。”
所谓司吏就是六房胥吏之首,明代的千户所按编制只有六名吏员,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各一员,但实际还会有一些编外的帮闲,因此那唯一有编的也会被称为司吏。
林海听他说果然是钱知事派来的,接着又问道:“依制,本官入城时有一人鸣锣开道,两人举清道牌即可,钱知事为何派伱带着军旗鼓乐来此?”
那礼房司吏仍是躬着身子回道:“回禀千户大人,那些是中中所的旗鼓队,卑职奉了钱知事之命,特意带出来给大人壮壮声势。”
“胡闹!”林海突然一声暴喝,勃然作色道,“旗鼓乃一军之喉舌,岂能执此贱役?”
那军吏没料到林海会发怒,愣了一下才陪着笑脸道:“林千户有所不知,旗鼓队兼任仪仗,这在如今的卫所里是通例,钱知事这也是依例而行。”
“如今我是千户,今后就照我的规矩来。”林海铁青着脸继续道,“中中所的旗鼓队今后不许从事迎来送往之事。如有再犯,本千户定不轻饶。”
这天晚上,谢四新乘着甘夫号抵达了岑港,不久后就听说了林海训斥那礼房司吏之事。
“这个海商千户,还真有点意思。”谢四新捋着胡子若有所思,他是看过《纪效新书》的,戚继光在书中有明言——“名将所先,旗鼓而已”。
同时,戚爷爷对东南卫所“以旌旗为摆队之具,金鼓为饮宴之文”的怪象大加鞭挞,直言其“无法制,率如儿戏”。
甚至当他到蓟镇担任总兵后,发现这种现象在边军中竟然也存在,于是在《练兵实纪》中又对此进行吐槽。
并且明确指出,无论是操练、安营、行军还是战斗,都要依旗鼓之令而行,所谓“行则成阵、止则成营”,这才是一支军队该有的样子。
而早在谢四新抵达舟山之前,新任千户的这番举动早已在舟山中中所的官员和吏役中传开。
对此,有的人付之一笑,有的人颇为不安,还有极个别的人对这位新任千户产生了那么一丝期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