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勒对官员公卿没什么好感。
对司马家的宗王们多有厌恶之情,尤其是司马腾这种丧尽天良之辈。
走到今天这个地步,他已经变成了河北地区最大的军阀,不再是当初那个挣扎求存的奴隶贩子了,所思所想有了相当幅度的改变。
他对司马氏宗王的厌恶依旧,对官员公卿则态度复杂:一方面厌恶,一方面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拉拢,不然就没人帮他打理地方了。
对普通百姓,或许谈不上有多好,毕竟时时压榨他们,但至少他是知道民生疾苦的,也不代表他不同情百姓的遭遇——同情归同情,该压榨的还是得压榨,这并不是他矫情、精分,因为人本身就是复杂的,不同的时候有截然不同的感怀。
“邵勋劝我罢兵息戈,为天下苍生计,投效晋廷。”说到这里,石勒的嘴角浮现出不明的意味:“说来也是荒谬得紧。这次不是他主动挑起战事么?”
“大王,此人大概是想离间邺城与平阳罢了。”张敬说道:“其实不必搭理他。大军已次第南下,不日可至,届时与他打出个真章来。”
“孟孙怎么看?”石勒看向张宾,问道。
张宾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凝眉沉思。
张敬想要说话,石勒伸手止住了,静静等待。
片刻之后,张宾拱了拱手,道:“邵勋其实也不容易。”
“哦?”石勒神色一动,问道:“孟孙快快道来。”
“邵勋乃晋臣,而晋天子颇惮之,时不时使坏。洛阳公卿虽迫于形势,与邵勋合作,但那只是一时,打心眼里他们是看不起邵勋的。一旦邵勋暴露出野心,他们就不会合作,且群起反对。”
“其二,孔、赵二位将军已至河南。骑军来去如风,可就食于野,因粮于敌,或能将邵勋腹地搅个天翻地覆,动摇其军心。”
“其三,南阳、襄阳、江东之方伯,对邵勋的态度颇堪玩味。勋处四战之地,乃大劣之局,一旦露出颓势,则腹背受敌,十分难受。”
“其四,听闻邵勋大力提拔武人为官,豫兖士族敢怒不敢言。当其运势鼎盛时,这些或许都是小事,可一旦运去不再,则有肘腋之变。”
说完,他认真地看了石勒一眼,道:“大王千万不要做一口吞吃下邵勋的打算。如今之局,唯有徐徐图之。”
“相持?”石勒若有所悟,赶紧问道。
“相持。”张宾点了点头,说道。
石勒“唔”了一声,放下啃了一半的梨,起身默默思考。
“久持有变?”石勒停住脚步,问道。
“或有变。"张宾回道。
石勒皱眉。
张宾神色不变,只道:“战阵军争,本就无十拿九稳之事。”
石勒突地一笑,道:“孟孙所言极是。就算只有一线之机,也得拼命抓住。”
张敬看了看两人,不说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