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,痛快。”殷熙赞道:“带你的人去领戎服。”
“诺。”高振走向自家部曲,先与那五十多個步卒说了原委,然后带着九名骑兵前去领袍服,算是正式入伍了。
殷熙又坐了回去,默默看着。
诸郡豪强如此,像他这类士族别支又何尝不是呢?
若非妹妹作为媵妾嫁到了陈公府上,他果断带着家族部曲投入义从军,他们这一支未必就能混得多好。
说到底,长平殷氏也不是什么大门第啊,主脉就混得那样,他们这些偏支别脉就更不用说了。
大家都不容易。
陈公其实给了所有人机会,一个跳出现有评价体系,依照武功来升迁的门路。
这个门路其实非常难得,说不定哪天就承受不了压力,被迫关闭了。而在关闭之前,这就是机会,哪怕你原来学的文,现在最好把自己当做武人,想办法博取战功,获得官身——实在没能力厮杀的,混个军中文吏也行,立功的机会少,那就熬资历。
今天看到高振之类的豪强来投,殷熙嘴上不说,心里想了很多。
有这些人支持,陈公的根基简直稳得不行。
曾几何时,有人私下里提及,陈公出身低微,若士族不再支持他,恐难持久。
现在看来,他生生打出了一片天,即便士族不支持,身边笼络的武人是越来越多了。而且不再是粗鄙无文的底层武夫,除了他教授的学生外,又多了习文练武的地方豪强,根基进一步夯实。
煌煌大势,被他举重若轻地操弄着,真是厉害。
妹妹说得对,这是天底下最顶级的兵法。
七月十一,捉生军督军高翊自金谷园面聆训导而回,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正在操练的部伍,自浮桥渡河北上。
几乎与此同时,义从军主力骑兵自北城出击,与在城外监视的匈奴人展开激战。
战争,在一个出人意料的时候,突然间就爆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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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的夜晚闷热无比。
天空阴云密布,一丝风儿也无。
大雨将下未下,难受得让人发狂,就连马儿都烦躁不安,不停地嘶鸣,状态不佳。
“这些畜生,就喜欢凉爽的山地,这天真的让它们难受。”荒野草丛之中,高振拿毡帽扇着风,不停地说道。
“呵,你是没去过南方。”有人笑道:“那地界不利骑兵驱驰,可不仅仅是河湖纵横,烂泥地多,马也受不了,动不动生病,压根没法打仗。”
“骑兵不行,就靠步军。大晋灭吴,数路出师,不也灭了?”
“时也命也。在灭吴之前,曹魏、国朝就没想过灭吴吗?为何不成?而今江东户口、钱财、兵力甚于东吴,如何灭之?”
“那就等机会。”
几个地主豪强侃起了大山,一点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感。
男人,除了女人和钱之外,最喜欢谈论的就是天下大势了,从古至今皆然。
“噤声。”殷熙走了过来,寒声道:“现在可不是乡间比斗,而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。不是我看不起你们,再这样轻敌下去,早晚让匈奴牧人玩死。真觉得人家很差吗?后汉年间就拿钱打仗,一百多年了,人家战场上杀人的窍门不比你们强?”
一番话说得众人张口结舌。
他们家境优渥,时常练习弓马骑射之术,自诩武艺非凡。但战阵经验真有匈奴人强吗?
人家哪怕只是一个苦哈哈的牧人,穷得要死,说不定也是当过雇佣兵的。
人家的经验比你丰富!
义从军对付匈奴牧人看起来很轻松,那是因为人家也是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武人,你们算什么?乡间斗殴之辈?
“一会听令行事。各家的人归各家带,配合默契一点。”殷熙又道:“若有逡巡不进者,立斩无赦。”
“诺。”众人心中一凛,轻声应道。
殷熙笑了笑,道:“带上器械,出发。”
众人一跃而起,纷纷招呼各自部曲,牵着战马,穿过稀疏的树林,越过茂密的蒿草,跨过黑沉沉的河流,抵达一片山埠。
殷熙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。
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,但他知道,黄河就在那边,沉默地注视着他们。
义从军主力拼着伤亡也要猛攻出去,将匈奴人大量吸引了过去,创造出了战机。
而这个战机又非常狭小,大队骑兵过来肯定难以避开人家的眼线,只有小股人马才有那么一丝可能。